如何預防和消化系統有關的不同癌症

 

梁偉強教授
香港大學臨床醫學學院內科學系臨床教授

 

簡介：

和消化系統有關的癌症有不同種類，包括頭頸癌食道癌、胃癌、大腸癌、肝癌、胰臟癌等等，聽起來非常可怕，但其實如果我們能夠從健康生活、適當飲食、運動和醫療監察着手，很多都能預防。在這篇訪問中梁偉強教授會和我們一一解釋。

 

第一部份——消化系統
第二部份——和消化系統有關的癌症
第三部份——宏觀看癌的因素
第四部份——不同癌症的預防方法

 

第一部份——消化系統

王：和消化系統有關的癌症有不同種類，包括頭頸癌食道癌、胃癌、大腸癌、肝癌、胰臟癌等等，聽起來非常可怕，但其實如果我們能夠從健康生活、正常飲食和適當醫療監察着手，很多都能預防。今天我很榮幸邀請到梁偉強教授來和我們解釋一下。

梁教授非常感激你接受我的訪問。

梁：不要客氣。

王：或者我們先從基礎了解，就是我們的消化系統涉及什麼器官？

梁：消化系統牽涉不同器官：

-首先食物從口腔進入；

• 經咀嚼進入食道；食道把食物推進至胃部；
• 胃部磨碎食物並分泌胃酸及酵素去消化食物：初步消化；
• 食物被轉至小腸，小腸有很多很小的毛孔，這裏就是食物營養真正被吸收的地方；及
• 渣滓被轉到大腸，在這裏水份被吸收，渣載成為固體，由肛門排出人體。

我們的食道大概25至30厘米；小腸最長：有六米；大腸則是大概1.5米。

除此之外，消化系統還包括一些其他器官，就是肝、膽、胰。

肝臟——分泌汁液注入小腸內，使後者能夠分解食物中的蛋白、質脂肪及其他養分；

膽——儲存由肝臟分泌的膽汁（膽汁的功能為乳化脂肪）；

胰臟——負責製造酵素以分解小腸中的類固醇、蛋白質和脂肪，以及製造胰島素以控制血糖水平。

 

第二部份——和消化系統有關的癌症

王：消化系統涉及那麼多器官，亦應該涉及不同的癌症？

梁：是的，非常不幸差不多所有消化器官都涉及癌症。最常見的就是大腸癌、其次就是肝癌、胃癌和胰臟癌。食道癌也有。不過癌症在小腸是非常罕見的。

-	和消化系統有關的癌症
1	食道癌
2	胃癌
3	腸癌
4	肝癌
5	胰臟癌

王：那麼膽管及膽囊呢？

梁：也是有的，不過數目相較其他少很多。

王：明白。那麼稍後我們就不同種類討論。

 

第三部份——宏觀看癌的因素

王：在討論不同種類的癌症之前，我們先看一看一些宏觀因素。

-	因素	有可能引致的消化系統癌症
一	吸煙	大腸癌、肝癌、胰臟癌等
二	飲酒	肝癌、食道癌、大腸癌等
三	不健康飲食	大腸癌、胰臟癌等
四	缺乏體能運動	大腸癌
五	超重和肥胖	肝癌、大腸癌、胰臟癌、胃癌等

 

梁：在所有因素中，吸煙和喝酒一定是最重要的了。

醃製過的食物亦會引致胃癌；而常吃高脂肪食物、紅肉則會引致大腸癌。

亦有一些是和感染有關的。最常見的就是乙型肝炎，容易在家庭成員間擴散，如果不受控制就會引致肝癌。幽門螺旋菌亦可引致胃癌。

寄生蟲亦可能引致癌症，例如膽管和膽囊癌就是可以由一種名為中華肝吸蟲引致的。

有些人問遺傳會不會導致癌症：在胃癌和大腸癌中有小部份是和遺傳有關的。

（一）吸煙

王：在吸煙方面，有傳統香煙、電子煙、雪茄、甚至是水煙，它們引致癌症的機會是不是相同的呢？

梁：最多研究是有關傳統香煙，它肯定是治癌的主要因素。其他例如電子煙則較少資料。雪茄的危險性也比香煙低，可能是因為前者含有極高尼古丁含量的理由。

（二）喝酒

王：在酒方面，是不是以量/酒精度來衡量對身體的壞處？

梁：是的。

吸取的份量越多，對肝臟造成的傷害越大。而且亦會引致慢性的胰臟問題。

（三）不健康飲食

王：首先是醃製食物（例如香腸、火腿、臘腸等）。我曾見到 WHO 發表資料，指這些醃製食物可以導致胃癌。

梁：要證實某種食物一定會引致癌症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過程。首先一個人每天吃的食物不同、吃的份量也不同。而且在不同年齡進食同一種食物的影響亦可不同。

不過一般來說，我們認為高鹽分和醃製過的食物會引致癌症。燒烤食物也是，可能是因為在燃燒過程中食物會釋放出某些毒素，刺激癌細胞的生長。

大腸癌則是因為進食高脂肪和紅肉等食物引致。

食道癌有兩大類：第一是鱗狀細胞癌，這最多是因為吸煙或是進食刺激性物質例如檳榔引致的；第二則是腺性細胞癌，這則是因為喝酒、胃酸倒流、暴飲暴食引致的。

近年來有研究指出在某些情況，並非是食物本身引致癌症，而是食物在腸道內幫助製造了一個對細菌有利的環境，令它們滋生、引致發炎或是一些基因病變。換句話說是一個「間接」影響。

王：說開「紅肉」，我們吃牛扒的話，是生的較好還是熟的較好？

梁：越熟的牛排煎的時間就越長，這就釋放越多化學物質越不健康。我們中國人常說「煎炸嘢熱氣」，可能就是同樣道理，就是高溫釋放的物質引致發炎。

不過「全生」當然不是那麼好，最好是不要極端。

王：有一些人因為忙碌吃飯時間不定時，甚至整天不吃。請問這樣會不會增加患胃癌的機會？

梁：沒有證據這會導致癌症，但是會有其他問題。

王：沒有食物進入胃部，但胃部分泌胃酸，會不會損傷胃壁？

梁：胃酸是當有食物進入胃部的時候才被釋放的，所以反而沒有這個問題。

但長時間不進食，可以引致其他不良效果，例如人的壓力會增加。沒有食物身體便分解（break down）脂肪，而如果沒有脂肪可分解，就會分解肌肉。

近年來常聽見的16 ：8減肥方法，就有研究說可能引致心臟較高的負荷。

王：其實不同的「壞」食物有不同風險，但是如果進食的份量是非常少，或是久不久才吃一次，是沒有關係的？

梁：對的，基本上所有食物我們都可以吃，不過就要控制「量」，一個均衡的飲食是最好的。

 

第四部份——不同癌症的預防方法

 

A. 食道癌

王：食道癌方面如何？

梁：食道癌是較為容易預防的。剛才我向你解釋過食道癌有兩大類：第一是鱗狀細胞癌，這最多是因為吸煙或是進食刺激性物質例如檳榔引致的；第二則是腺性細胞癌，這則是因為喝酒、胃酸倒流、暴飲暴食引致的。

所以只要不吸煙和不喝酒，機會已經降低很多了。

近年來可能是控煙方面有成績，鱗狀細胞癌的個案少了很多。反而是多了腺性細胞癌，不過只要不吸煙、不暴飲暴食亦可降低機會。

王：請問壓力會不會令患癌症的機會增加？

梁：我們沒有證據證實壓力會直接增加患癌症的機會。

但是如果一個人因為有壓力用吸煙和喝酒來減壓，那麼就會增加患癌症的機會。

如果壓力太大和一個人太緊張也影響胃酸分泌。而如果吃宵夜，吃完之後又立即躺下睡覺，這就會增加胃酸倒流的機會，間接增加患腺性細胞癌的可能。

王：通常晚飯之後要等幾多個小時才可以睡覺？

梁：最好是等起碼三至4小時，讓食物被消化或者已經被傳送到小腸。

B. 胃癌

王：之後是胃癌。

聽說如果胃部有幽門螺旋菌就會增加患上胃癌的機會？

梁：對的，胃癌一個主要成因就是幽門螺旋菌。

在香港很多人在童年時已染上幽門螺旋菌，雖然我們不能確實知道原因，但這可能是通過家庭成員之間的互相傳染。

隨着香港甚至全世界的衛生環境越來越好，患上幽門螺旋菌的機會越來越低：多年前大概是60%，現在在我們年青一代可能只是10%。

幽門螺旋菌在感染初期是沒有任何病癥的，所以很多人是在中年做身體檢查時才發現。我見過很多病人說一點不舒服也沒有，但從內窺鏡取出來的細胞通過顯微鏡分析，他的胃部是有發炎的。

幽門螺旋菌引致胃癌的機會大概是1%。不過它亦是導致胃潰瘍和十二指腸潰瘍的最大因素。

王：如果一個人年輕的時候有幽門螺旋菌，但是他在四十歲時才發現，兼且通過治療把病菌殺掉，疾病是否會「斷尾」呢？

梁：由於幽門螺旋菌是通過人傳人傳播（不是通過食物）、我們現在的衛生環境比以前亦好很多，在年輕一代有這種細菌的人亦越來越少，所以重新被感染的機會不高，大約是1%左右。

不過在治療好幽門螺旋菌之前，細菌已有很長時間導致胃部慢性發炎，雖然後來治療好了，但病人的胃部已不能回復被破壞之前的狀況，所以患上癌症的機會依然存在。

所以越早發現幽門螺旋菌及越早治療越好。

王：想討論一下引致胃癌的食物。

了解在日本和韓國患胃癌的人很多，日本人喜歡吃Wasabi，是相當具刺激性的；韓國人則喜歡吃泡菜，請問這些是否引致胃癌的理由？

梁：飲食絕對是有關係。我們知道高鹽分、醃製的食物會引致胃癌。全世界70%的胃癌來自三個國家——中國、日本、韓國。

在日本和韓國由於發病率高，所以政府已為所有40歲以上的人口做普查，即是用內窺鏡檢查。故此變異能夠在病發初期已被發現。所以雖然這兩個國家的發病率是全世界最高的，但死亡率卻是最低。

王：用鹽醃制食物，究竟是鹽這個物質致癌抑或是醃製過程致癌。同時剛才談過Wasabi，抑或是食物本身的巨大刺激性引致癌症？

梁：高鹽分可以引致細胞變異；而一些化學物質好像硝酸鈉亦可能引致變異，不過資料主要來自動物研究，我們不能確實說這些物質在人類也一定會致癌。

王：我相信凡事都是採取中庸之道，我們可以吃，但不要吃太多。

梁：對的。

C. 腸癌

王：剛才提到高脂肪或是高溫處理的食物可以導致大腸癌。可不可以和我們談一談檢測方法？

梁：腸癌並不是突然發生的，有所謂前期病變，即是瘜肉。在香港我們已為50歲以上的人士作出篩查。

篩查有兩種方法：第一就是隱血測試；第二就是腸窺鏡檢查。

隱血測試

隱血就是肉眼看不見的血，如果在病人糞便中有很多紅血球，這代表可能有瘜肉、癌症等病變，因為它們會引致紅血球流失。

這種測試的好處就是簡單、不具侵略性，但未必是100%準確。

近年來發現了改善的檢測—— FIT—— 這比以前的 FOBT 準確很多。理由是因為 FIT 是量度人體的紅血素，而 FOBT 則是量度大便內的一種化學物質，但是這些物質亦可以存在於某些食物之內，所以準確性較低。

不過並非所有腸道問題都會導致長期流血，所以為了增加準確性，病人需要做兩次檢測。

如果在檢測中發現有血，那麼病人就一定需要接受腸窺鏡檢查了。

腸窺鏡檢查

腸窺鏡檢查是黃金標準，任何問題也可以被發現。不過價錢昂貴，侵略性較高，病人在準備期間喝特定的藥水也頗為辛苦。
 

D. 肝癌

王：下一種就是肝癌。這主要是喝酒太多，甚至是一些吃了發霉的食物也會引致？

梁：引致肝癌最普通的成因就是乙型肝炎，之後就是喝酒。吃了一些內藏毒性發霉食物亦可引致，不過機會較少。

所以預防肝癌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出有乙型肝炎的病人及早醫治。如果病人是在患病初期，治療可以減低發炎的機會，從而減低患上癌症的機會。所以早發現、早醫治是最重要的。

世界衛生組織曾經表示希望在2030年在全世界成功滅絕肝癌，但其實這是有難度的。這是由於乙型肝炎病人雖然已接受藥物治療，但是一旦停止，疾病又會復發。換句話是不能「斷尾」，病人需要長期食藥。

王：是不是從某一年開始，香港所有新生嬰兒都接受了乙型肝炎疫苗注射，所以他們長大後是不會患上乙型肝炎的？

梁：從八零年代開始，我們的新生嬰兒都已經接受乙型肝炎疫苗注射，所以在年青一代患上乙型肝炎的人是很少的。

不過在這個時間之前，在香港很多人已感染了乙型肝炎，而乙型肝炎亦可從母體傳染。

感染了就是感染了，所以我說我們很難在2030年能夠完全消滅乙型肝炎。

王：如果一個成年人從來沒有感染過，到50歲他才打疫苗可有用？

梁：乙型肝炎的傳染渠道主要是通過血（例如輸血）和性接觸，所以每個人的風險不同。而年青人的風險是較大的，所以為了防止感染，應該越年青時/盡早去打疫苗。

王：還有不同的肝炎，對嗎

梁：肝炎分為 A、B、C、D、E。

A 和 E 是經由食物傳染的，可以說是禍從口入。

B 和 C 則是主要是經過血和性接觸。（不過C型肝炎就比較容易處理，病人只要接受八至12星期的藥物治療就可以痊愈）。

D 則是經過老鼠傳播的。

王：經過食物途徑感染，是否因為食物煮不熟？

梁：對的，例如有很多人吃豬潤，只是灼一灼並沒有徹底煮熟；吃海鮮的時候，也沒有煑至100度以上。

王：我聽見一些朋友每天都吃很多維他命、礦物質補充劑，但我們知道肝臟是一個人的「化工廠」，這樣做是否有壞處呢？

梁：當然，每種維他命都有每天適當的吸取份量，如果過量會有負面影響。例如太多維他命A就可能引致肝衰竭；太多維他命D去增加鈣質，亦可能會引致併發症。

其實足夠便可以，不要過量。

王：我相信最好都是預先諮詢醫生。

梁：其實我們所需要的營養和維他命等，都可以通過平衡飲食及取到（除非是一些吃素的人）。

E. 胰臟癌

王：最後就是我們聞風色變的胰臟癌。

梁：非常不幸直到現在我們還沒有好的方法去預防或是在早期偵測到胰臟癌的存在。

胰臟是生在胃部的後面，所以並不明顯，而且它的病癥亦不明顯，當發現的時候癌症已經是到後期，癌細胞已經侵蝕到其他器官或神經線。

胰臟癌在香港是十大癌症之一，在西方國家的排名甚至更高。在近年來胰臟癌亦有上升的趨勢。

王：可知道是因為什麼理由？

梁：可能和飲食有關，例如是喝酒、肥胖或是糖尿病。

王：在檢測方面如何？

梁：很不幸相對與很多其他癌症，想盡早偵察到胰臟癌是困難的。

如果要準確的檢測，就需要用電腦掃描或是磁力共振，但電腦掃描是有輻射的，一個人不可以常做；磁力共振需要的時間長、價錢亦昂貴，要常做亦不切實際。

王：但是如果一個人家中有人患胰臟癌，令他非常焦慮，值不值得去做檢查呢？同時胰臟癌可有遺傳因素？

梁：有少部份胰臟癌是有遺傳因素的。

如果一個人身體並不肥胖，但突然患上糖尿病，這可能是胰臟癌的先兆，我們就會建議當事人去做檢查，特別是在發現這個現象之後的一年要繼續監察。

王：我們提到糖尿病，亦提到進食很多糖分會增加胰臟癌的機會。箇中原因是什麼？

梁：胰臟有兩大功能：第一是幫助消化；第二是分泌胰島素。

如果一個人長期進食高糖分食物（例如不斷喝汽水），那麼他的血糖會長期維持於一個非常高的水平，這可影響到胰島素，甚至是其他荷爾蒙的分泌，增加患上胰臟癌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就是喝酒，長期酗酒會導致胰臟發炎，這會引致阻塞和一些良性瘤的產生，亦可增加患胰臟癌的機會。

一個人如果有膽石亦需要留意。

王：聽過你詳細的分析，我就覺得中國人常說要健康就應該吃得清淡，其實這是非常有道理的。因為清淡就是少糖、少鹽、少油和少刺激性的物質。

梁：對的。

王：最後想問的一個題目就是近年來AI發展得非常迅速，這可不可以幫助到預防或是治療癌症呢？

梁：其實我們已經在很多方面應用A I了，例如是做內窺鏡的時候， AI可以輔助監察影像。醫生可以用眼睛看到影像中不正常的地方，但是人的眼睛是會疲勞的，同時我們也會眨眼，但是AI就不會，所以可以幫助減低醫生忽略一些重要訊息的機會。

AI在分析數據方面亦非常有用，我們將很大數量的病人數據輸入電腦， AI就可以替我們找到一些 pattern（模式），去分析各方各面，做好風險管理（risk stratification ）。

王：今天非常感激你接受我的訪問，分享了那麼多。

梁：不要客氣。

（定稿於2024年4月）